河北省丰润和天津市汉沽盐场土地纠纷始末

  河北省丰南区地处滨海冲积平原区，南临渤海，西与天津市汉沽盐场相邻。由于境内有陡河、沙河两大天然河道及煤河、津唐运河、小戟门河、西排水干渠等人工河流，又有煤、石油、天然气、地热水、泥炭、耐火粘土、牡蛎壳等自然资源，且有芦苇、蒲草、红蓼菜、蛇床子等200多种野生植物，再加对虾、梭子蟹、毛蚶、鲈鱼、银鲳、中华绒蝥、鲤鱼等名产，所以一个小小的县级市竟有“润泽丰美”的美称。

  丰南之得名，是1947年初那次从丰润县南部析出一部分置丰南县而来的。1954年4月24日，丰南县再次并入丰润县，1961年7月9日，又析丰润县和唐山市一部分复置丰南县。1994年4月5日，丰南撤县设市。2002年，撤销丰南市，设立丰南区。

  丰南因地势低洼，多沼泽和渠道，所以盛产造纸的原料芦苇，天津市造纸所需的芦苇，绝大部分产自丰南；而它的滩涂资源也较富有，稻田和水产品养殖遍布在一切可能利用的滩涂之上。中国的国有企业进入多样化发展以来，与丰南毗邻的汉沽盐场自然不甘落后，积极地开展多种经营活动，大力推动三产的发展壮大。如，在产盐前的水面养殖海产品，生产饲料等等。如此这般，便模糊了过去你只管产盐、我只管种田养殖的工农界线，农民的收益受到一些损害；此外，由于盐业用地的继续扩展和农渔用地的不断减少，丰南市的毕家瞿阝村和涧河村之间的上万亩滩涂便与汉沽盐场有了干系。

  80年代初，汉沽盐场与附近农民关系还算不错，反过来说，毕家瞿阝村和涧河村的农民对工人老大哥的盐业生产全力支持。比如汉沽盐场一分场要建三号汪子（相当于其它地方的湖泊、池塘，只不过它里面储存的不是淡水，而是咸水）时，需占用毕家瞿阝的近200亩土地，毕家瞿阝的农民没怎么讨价还价就支援给了盐场。盐场与丰南农民兄弟的关系破裂，缘于这么一件事：60年代的公社化时期，位于毕家瞿阝村之北的杨家泊公社曾与毕家瞿阝大队的杏花村，共同使用涧河村的一条由盐场出资修建的排淡沟。

  进入80年代，涧河村也想发展点工副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第一步想到的是利用这条排淡沟来办一个小盐场，因此就不想让杨家泊再使用这条排淡沟排淡。杨家泊倒也不怕这一招，涧河村的排淡沟不让排，那更好！我因陋就简，顺势而下，把淡水排到海里去。杨家泊不怕涧河村的这一招，但汉沽盐场怕。因为杨家泊真用这种办法排淡，那杨家泊的淡水就要通过汉沽盐场入海，这水又没个准，说不定会流向哪个生产现场，影响到正常的盐业生产。于是汉沽盐场动员杨家泊仍从毕家瞿阝、涧河村附近的这条排淡沟往海里排他们的淡水。可涧河不让，问题只好捅到当时的县上。

  在丰南方面的调解下，汉沽盐场与毕家瞿阝、涧河村的上级黑沿子人民公社在1981年12月21日签订了一个名为《关于排淡问题协议书》。该协议规定：毕家瞿阝、涧河村附近排淡沟，仍由杨家泊公社使用，这条排淡沟的所有权归毕家瞿阝和涧河村两个大队，但永久使用权则归汉沽盐场。给两个大队带来的经济损失，由汉沽盐场予以补偿。

  补偿的详细的细节内容分为两部分。补偿毕家瞿阝大队的部分：毕家瞿阝大队开办的300亩小盐滩，由汉沽盐场一分场三号汪子供给柴油机，以便为小盐滩抽水；考虑到毕家瞿阝大队的副业收入，汉沽盐场每年必须从该村收购价格合理的苇苦子7000片；汉沽盐场一分场老三号汪子，充许毕家瞿阝大队捕鱼治虾。补偿涧河大队的部分：汉沽盐场投资6万元，在涧河村排淡沟处修桥一座；每年由汉沽盐场以合理的价格收购涧河大队苇苫子3000片；同意涧河大队在一分场老海档外的十号汪子治鱼治虾，所有权归涧河；另外，再一次性给予涧河大队补助款5000元。

  1982年3月24日，汉沽盐场单独与涧河大队达成了另一个协议：“涧河大队愿意将村西汉沽盐场逐年往东、往南超越边界占用的土地，给汉沽盐场继续永久使用权，土地所有权仍归涧河大队；”“汉沽盐场为了赔补超越边界占用的涧河大队土地的损失，愿意付给涧河大队人民币10万元。”

  协议签订了----为了盐业生产，汉沽盐场花钱买平安；为减少占用土地的不断麻烦，汉沽盐场采取了一次买断使用权的办法——双方也该皆大欢喜了吧？事实并非如此！汉沽盐场与丰南方面签订那个协议之前，只是为了排淡沟排淡的事，而签订了那个协议之后的二三年间，竟又由排淡沟扩大到了汉沽盐场一分场新老三号汪子，以及沿海滩涂约2万多亩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上来了。也许是事不机密，占用涧河的土地，能给使用费，为什么以前占用毕家瞿阝的集体土地修三号汪子就不给使用费？不给使用费，凭什么就到我们原来的地面上进行渔业、副业生产。为此，汉沽盐场的工人与毕家瞿阝的农渔民之间，常常有口角发生，口角不顶用了，就有小规模的械斗发生。怎么会出现这样节外生枝的问题呢？

  原来在汉沽盐场一分场治下的这片滩涂，系解放前天津的盐业巨商邵裕卿的土地，新中国成立后，由汉沽盐场作为公有财产，把这片土地全部接收为国营。但让汉沽盐场没想到的是，收为公产国有的邵裕卿的这片土地，并不包括一些沱子高地和坟地；更让汉沽盐场想不到的是，历经那么多次的农村运动，毕家瞿阝村和涧河村的一些农民家里仍保留着自己的地契，以及土地改革时丰南县发给毕家瞿阝村的土地证。

  让汉沽盐场想不通的还有：1949年初，华北人民政府财总字第七号指令第三项规定：“冀东长芦盐务局及从天津接管的伪长芦盐务局所属之汉沽、塘沽、大清河等盐务及其人员、物资、文卷、档案、房产等均归长芦盐务管理局接收。”第四项规定：“原伪中盐公司划归企业部管理经营，所属盐滩（设备及有关的一切）划归长芦盐务管理局统一管理。”这分明证明，华北人民政府不仅对汉沽盐场这块荒地行使国家所有权，而且也把这块土地的使用权移交给了汉沽盐场；现在当地农民又拿出过去的地契，拿出解放初归个人，合作化、公社化归集体的土地证，来找盐场的麻烦。因为经过土地改革，农民都重新分得了土地，现在又要盐场补偿土地使用费，不补偿就不让使用，这土地到底是国家的，还有私人的？

  事情反映到汉沽盐场的上级主管部门中国盐业总公司和原轻工部，经与河北省方面多次协商调处此事，双方终因在认知上分歧过大，没解决涉及根本的土地权属问题。

  你不解决，农民自有农民的办法：从1983-1986年间，毕家瞿阝村村民多次用土把汉沽盐场一分场的输卤大闸给堵死，致使一分场停工累计达200多天，造成经济损失约300多万元。事情又反映到上级主管部门及政府相关部门。

  这一次，有关部门终于拿出了一个协调意见，主要内容为：一、有争议的21731.5亩滩涂荒地，系接收敌伪公产，所有权归国家；二、使用权标界的划定，以排淡沟2米为标界，2米以内归汉沽盐场使用；2米以外暂准毕家瞿阝村农民搞农渔业生产活动，但不准在这些国有土地上，建造永久性建筑，一旦国家建设需要征用土地即行让出；三、今后不管哪一方在国有土地上搞建设项目，都要向国家相关部门申请，办理土地征用使用手续。客观地说，这个协调意见，如果是放在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的头上，贯彻落实恐不会有什么阻碍，但在工矿企业与农村结合部之间，这个协调意见执行起来就不太容易。

  丰南的农民与汉沽盐场的土地纠纷，不但没有因这个协调意见而得到圆满解决，反而又发生了毕家瞿阝村要求汉沽盐场补偿土地占用费，村民，再堵汉沽盐场一分场送水闸门等一系列事件。多达十几次的堵塞闸门事件，迫使汉沽盐场少产20万吨原盐，经济损失由起先的300万元增至2000多万元。

  不断堵死盐场送水闸门，经常发生小规模的打架纠纷，丰南与汉沽、工人与农民的种种信息重新反馈到各级政府部门。1988年9月26日，国家得悉此事后，领导作出批示：“请土地管理局和河北省政府领导共同解决，对破坏盐业的行为要严加制止。”为尽快落实上面的批示意见，当时的国土局和河北省人民政府深入基层，听取各方意见，有效制止了因土地纠纷破坏盐场生产的错误行为。

  汉沽盐场与毕家瞿阝的土地纠纷刚刚停歇了两年，与盐场关系一向不错的涧河村又来事了。1990年6月，涧河村及上级黑沿子镇要求承包汉沽盐场的十号汪子，因为按汉沽盐场与涧河村1982年协议，十号汪子的使用权属涧河村，汉沽盐场没理由不让其承包。但这个承包意向却遭到了天津市汉沽区洒金坨村村民的反对，认为只有西大坟以东400米的地方才归涧河村，这个汪子的土地是属洒金坨村的，而且洒金坨村已经承包在先，一女不能嫁二男！

  为什么双方都想占有十号汪子呢？说白了就是这个约20平方公里的积蓄海水的汪子里盛产一种叫作“丰年虫”的小虫子。别看这个小虫子不起眼，它在以汉沽盐场的职工和家属居多的天津汉沽区洒金坨村和丰南黑沿子镇及涧河村的村民眼里，却是比宝贝还要宝贝的玩艺儿因为滩涂养殖业到处都在搞。而这种小虫子又是幼虾最爱吃的饲料，需求量很大，供应却很小，所以价格是一路飞涨。洒金坨子村民在十号汪子捕捞丰年虫，是为了卖出后赚钱；黑沿子镇和涧河村要承包十号汪子，也还是为了垄断丰年虫，以使自己养殖的虾类有足够的“口粮”。

  汉沽盐场左右为难，只好将此事报告给了天津市汉沽区政府。无奈天津市汉沽区政府以1990年就已制定了《关于加强丰年虫管理办法》中的一项规定:“承包者必须是本区的养殖单位”，不同意对外承包。但为了照顾友邻地区，特别是当地农民的养殖利益，还是采取了一种变通的折衷办法，同意以优惠价格供应黑沿子镇和涧河村一部分丰年虫。令人遗憾的是，汉沽区的这些规定和折衷办法，黑沿子镇和涧河村并没有接受如果接受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靠“白捞”变为花钱买。于是，涧河村的村民纷纷前往十号汪子捕捞丰年虫；洒金坨子的村民自然要全力阻止。双方就这样开始了互扣渔网、扣船、互夺已经捞上来的丰年虫……

  1990年7月23日，不知是哪拨打伤了哪拨一个人，结果弄得两村村民竟有200多人集体“参战”，涧河村和洒金坨各有10多人受伤。这场群众械斗，直到汉沽区双桥派出所、丰南涧河海防派出所各派多名干警赶到现场，鸣枪警示，才被制止。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1990年7月24日中午，据汉沽盐场报告：涧河村大约有几百号人到十号汪子老海挡大堤，将看护十号汪子的洒金坨的村民打跑，并烧毁了看场窝铺2个、木船1只，同时连盐场的水泵房也砸烂了。被涧河村村民打跑的洒金坨村民跑回村子后，讲述了涧河村的种种“野蛮暴行”和强占十号汪子的“狼子野心”，洒金坨村村民的义愤填膺，立即召集了一部分村民返回到老海档出事现场，准备夺回自己的汪子。中午1点，汉沽区公安分局接双桥派出所电线多名警力，在副局长的带领下，赶赴现场，制止械斗。到警车开到十号汪子大堤时，两村的村民已打得一塌糊涂，为了制止械斗，汉沽警方只能将车开到两村村民之间，以便隔开械斗的村民，规劝双方后撤，脱离接触。

  这里出现的误会是，涧河村村民认为这是汉沽警方替洒金坨村开道，想要包抄涧河村村民。恰在此时，汉沽民警在劝阻无效的情急之下，朝天鸣枪警告；而对枪声很敏感、且也已赶到事发现场的丰南公安局的民警却说：汉沽警方并不完全是朝天开枪，有的是平射，擦伤涧河村一村民的耳朵和另一村民的脚后根，能说是朝天鸣枪吗？

  在这种一方说是朝天鸣枪，制止械斗；一方说是动用武警，荷枪实弹的特殊场合下，不统一的口径比枪口的口径更有杀伤力——涧河村的村民开始围攻汉沽区的民警，有些民警被打，5辆警车被捣毁，在被捣毁的5辆警车中，有4辆又被推到十号汪子里，另有2名民警被涧河村扣留。事后，据天津汉沽区政府说，共有23名民警被打伤，汉沽公安分局的经济损失约40万元。而双方参加械斗的村民，各有几十人受伤的报告，其中涧河村的村民伤者比较多，且还有一些是重伤。

  这场严重的械斗事件发生后，天津市和河北省有关方面的领导及时深入到基层，缓解了仍处在群情激愤状态下的双方情绪，控制了再次发生械斗可能的各种苗头之后，又多次开会，多次协商，达成了一个旨在防止双方再次发生冲突的临时性协议。虽然这个协议是临时性的，不作为今后处理丰南与汉沽盐场土地纠纷问题的任何依据，但它过了它所规定的临时期，一直被双方延续使用着。一个临时协议却变成了长期的，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好生奇怪？其实这事你如果经历的多了，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因为从这个临时协议签字生效后，争议双方再没有发生大的磨擦和事端；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没有一个更好的协议能使双方都满意，从而取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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